2015年6月2日 星期二

金閣寺在春雨中的幻影

一個四月初的早晨,春雨綿綿,我們一行七人興沖沖地抵達京都火車站,四處人潮洶湧,不停地流動著。

 
 

 
首先抓住我們眼光的,是火車站的建築本身,稱之為壯觀的藝術品,並非過分之詞。以鋼絲編織成的天頂,泛出天空的亮光,顯示一個工業社會的機械結構體,傳播一股簡約、宏偉、巨量的感覺。兩端則是開放空間,半空中漂浮著由鋼絲交織的護體,猶如大型蝴蝶的雙翼,下方的中庭是一排寬闊的階梯,頂端居高臨下,可以俯視全景,而那階梯在傍晚時分會變化顏色,配合音樂的節奏,蔚為奇觀,令人激賞。

 
 


 






接著,我們步出火車站後方,加入長長的人龍隊伍,終於擠進101號公車,向「金閣寺」前進。





約莫一個小時之後,我們進入金閣寺的園區,只見純白色的櫻花盛開,而那棟三層樓建築的金閣寺挺立於一塘湖水之中,如雲霧一般的水氣渺渺升起,湖岸四周有青翠的松林環繞,顯得穩重對稱,散發著一股超然的美感。
 
 
 
 

 
其實,金閣寺是別墅住宅與佛堂結合的建築,第一層為貴族式的寢殿,顏色純白高貴,第二層為武士家族式建築,第三層則是禪寺,都泛出閃亮的金箔色,而寶塔式屋頂上高立一尊金色鳳凰,狀似振翅高飛,模樣栩栩如生。





 
回顧歷史,金閣寺是屬於日本第二個幕府室町幕府的輝煌建築*,由第三代將軍足利益滿(1358-1408)興建,於1938年竣工,以表彰自己豐功偉績。事實上,足利益滿肅清敵人,統一江山,操控傀儡天皇,並向中國的明朝皇帝稱臣進貢,於1383年受封為「日本國王」,爭取雙邊貿易,賺取巨大財富,是一位足智多謀的武將。

 

 
不過,日本大作家三島由紀夫的小說《金閣寺》指出,金閣寺「是建造於不安之上的建築物,她以一位將軍為中心,由許多個懷著不軌野心的一干人,策畫建築而成。」**

 

 
三島由紀夫真是一語道破軍事霸主的心態。出於疑懼的算計,足利益滿在三十六歲盛年,把將軍的職位讓給兒子,自己則退隱山林,又出家當和尚,一心向佛,既可以預防野心家的暗算,又可以在幕後左右政局,真是高明的策略。
 

 
由此看來,金閣寺基本上是一種防禦性的建築,以湖水環繞發揮護城河的作用,阻礙外人入侵,更以密閉式的風格自成一體,防止他人偷窺,有利於密室政治的進行。所以,金閣寺的美,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美,是遠距離的美,是孤芳自賞的美。
 

 
儘管如此,金閣寺之美,還是會遭人覬覦。日本二戰敗後,19507月發生一場火災,竟然是人為的縱火案。事後警方逮到兇手,是一位年輕的修行僧林養賢,二十一歲的他因忌妒金閣寺的美麗,而蓄意放火燒寺,消息傳出頓時引起世人譁然。
 

 
三島由紀夫以縱火案為背景寫成小說,將金閣寺的美視為「使人癱瘓的力量」,因為永恆的美對人生有阻撓與搗毀的力量,會約束小說主角的行為,會導致小說主角疲憊無力,只得藉佛學「遇佛殺佛,遇祖殺祖」的啟示,點亮一把火,欲將金閣寺燒成灰燼,才不為外物所拘束,身心得到解脫,從此灑脫自在。
 

 
在俗世人間,大凡完美的寶物,無不受人覬覦,而擁有寶物者更是懷璧其罪,命運未卜,史有明鑑。近年來,在名利場中的一些人高喊「叫我第一名!」,而成為明槍暗箭的靶心,其理相通,自不待言。
 
 

 
在大雨滂沱中,我凝視著那劫後重生的金閣寺,雨水從閣頂的兩根洩水管流下,不斷地注入水塘中,水波盪漾,映出四周松林的光影,漂浮著一種虛幻飄渺的美感,令人彷彿遠離現實世界。
 
 

 
也許這就是三島由紀夫對金閣寺之美的詮釋吧,我一邊沉思,一邊走下長長的濕滑的台階,離開那幻影似的建築。
 
*日本歷史上有三個幕府時期:鎌倉幕府(1185-1333)、室町幕府(1338-1573)、江戶幕府(1603-1868),由軍人(征夷大將軍)掌握實權,架空天皇,實行獨裁。

**陳孟鴻()(2000)金閣寺》。台北:志文出版社。
 
 
 

沒有留言: